-彦杏

近期在名柯片场当小男孩刀片后妈

其余详情见置顶。
 

【安卡/秘密花园稿】不允许存在的呼吸

*私人教师安迷修x病患卡米尔

*《秘密花园》解禁公开,花种-薰衣草

*角色死亡有,人物可能ooc,注意

*字数1w5+

特别注明:本文写于2018年2月,因此无论是文笔还是剧情安排都与现在相差不小。但这是当时的自己,是当时的我的想法,也欢迎接受批评建议啦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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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不能呼吸却依旧能活着的人吗?

那个人居住在透明的玻璃屋子里,无数科学家围绕他,他的世界以自身为中心旋转着。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别人的声音,透明的世界寂静空虚。

活在童话般易碎的梦里,仿佛何时一觉醒来,他就会消散而去。

我想守着他,守到他未来梦醒,沉入另一个梦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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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一路的灯光在洁白墙壁上反射,使原本就明亮的走廊更加刺眼。鼻梁上端戴着红框眼镜的褐发青年在门开的瞬间微眯了眼睛,然而领路的男子并未有任何等待,大步地往门后继续延伸的走廊深处走去。青年没有过多犹豫迟疑,等双眼稍稍适应光线后,怀抱夹有几张资料的文件夹迅速跟上。

“安迷修先生,相信您已经将我们寄给您的资料看过不止一遍了。您的任务并不困难,只要您认真对待。”银发男子待青年走到自己斜后侧,开口说道。

被唤作安迷修的青年缓缓回应,眼眸里多了几分沉稳:“我绝对不会辜负自己的职业,丹尼尔先生。”

“很好。”男子满意地点头,这时候两个人走到这条走廊的尽头,挡在二人面前的是如墙一样的金属门。丹尼尔走近门输入两重密码,刷上自己的执牌,再是虹膜密码。

“好复杂……”安迷修暗自感叹。

“毕竟是很珍贵的病症样本,保护措施非常重要。”随着一声“咔”响,安迷修能分辨那是门栓拉开的动静,沉重的金属门上下拉开,允许两人通过。

丹尼尔先走进去,安迷修紧随其后。紧接着身后门渐渐合拢,走廊明亮的光线不再漫入房间,视野变得略微昏暗。

“安迷修先生,那位就是您的学生。”

青年眨着眼适应稍暗的光线,扶稳低度数的红框眼镜,抬头顺丹尼尔所指,朝整间屋子最明亮的光源投去目光——处于入口正面那间完全透明的,宏大的玻璃屋子。

即使隔着数十米的距离,安迷修也能看清那屋子里的布局,桌椅是玻璃,墙面也是玻璃。整间屋子除开个别生活用具,所有的一切都是透明可窥的。而那个将要成为安迷修学生的黑发少年,正站在最大的玻璃墙前,双手背于身后,平静无光的蓝色眼眸似是没有焦距地望着安迷修所站的方向

虽然已经将资料前前后后翻阅不知多少遍,但真正见面的时候,安迷修仍旧惊讶地说不出任何话来。玻璃屋内的少年身穿宽松的白实验服,背心的上衣露出略显骨感的肩膀,下身裤子还没过膝盖,套着他过于瘦小的身躯,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童。

他的脚踝扣有银色的薄环,一根带闸口的空细管扎在侧脖,两根导血细管从衣摆下延伸,连着墙角机器,细管长度能让小少年去玻璃屋子里的任何地方。

但是最让安迷修无法理解的,是那个孩子的眼睛。

没有神采,没有光芒,空洞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事物。就连安迷修走近他,向他招手,少年也没有给出任何该有的反应,双眸深幽得像片死海。

“那个……你好?”青年走近玻璃墙说道,以为这样能引起小少年的注意,却没想到这番举动引得周围的研究人员竟吃吃地低笑起来。

“安迷修先生,他所处的环境没有多少传音介质,再加上屋子的特殊处理,声音基本传不进去,也传不出来。”丹尼尔仍然保持正经严肃的态度,提醒道。

“我知道,但是他会看口型,知道我在说话吧。我们看里面是透明的,他看外面也是透明的啊。”安迷修毫不在意地回话,然后再靠近玻璃,微微弯腰,同小少年的视线平行。

丹尼尔耸耸肩,站在一旁保持沉默。

安迷修再次开口,这次他稍稍调整语速,口齿清晰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等待片刻,那小少年居然微微抬眸,略显清明的眼睛上上下下把安迷修打量一番,眼底仿佛月牙刚刚升起的夜空,无比的安谧。而后那个少年慢慢地将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到前面。他的双手也戴银环,同时安迷修发现其中一只手中攥有纸条。

见安迷修一直注视自己拿纸条的手,小少年似乎犹豫了几秒,才用双手将那张纸条面对安迷修展开。

纸上秀美端正的字体写着小少年的名字——卡米尔。

安迷修微笑点头,卡米尔只是抿唇角,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不再理会外面发生任何的事情。

青年手中文件包含少年所有的信息情况,要说安迷修不知道少年的名字是卡米尔谁都不信。丹尼尔留意安迷修侧颜的表情,青年藏在镜框后的翠色眼睛目不转睛地紧盯卡米尔的动作。直到小少年坐上透明椅子,开始翻阅封面写着大大的“LOVE”的书籍,安迷修这才低头,打开手里的文件夹。

处于缺失氧气的状态下,一般人早早就能丢命,更别提正常生活。但是玻璃屋内的小少年因为肺部的疾病,只能在这种环境下苟延残喘。声音从他的耳畔消失,氧气在他鼻下被剥夺,独剩刺眼的雪白与没有秘密的世界。

他是不能呼吸的人。

“今天就这样见面,明天您正式来教他。”丹尼尔见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不再有交集,便拍拍手自作决定,向正查看资料的安迷修示意,单臂打开引向房间唯一的出口,“每天什么时间教,如何教,您自己做决定。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都可以直接来找我。”

安迷修垂眸抬起头来,视线再一次落到卡米尔瘦削的背部,然后他果断地合上资料,跟着丹尼尔往那扇过于沉重的门走去。待两人出了门,金属门将要关拢,安迷修却顿住脚步,回眸从愈渐缩小的缝隙望进研究室。远远地看见卡米尔在椅子上侧身,脸面朝安迷修的方向,唇瓣微微张开,身上的三根细管在朦胧视野中过于扎眼。

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唇瓣却久久没有再蠕动,什么都没说。

最后,小少年迅速闭上他那双幽深如海,情绪不明的眼,金属门的缝隙也在刹那间完全合拢,门外的安迷修只能看着满眼金属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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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约摸八点,安迷修刷自己的执牌通过那扇金属门,研究室里各种仪器除了闪烁各色光芒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三三两两的研究人员将最后的仪器数据登记完毕,迅速地离开房间。

安迷修手拿一个白本子和一支笔,独自站在房间中央,莫名地有些尴尬。

透明屋子里的卡米尔此刻早已睡醒,正在将一把椅子挪到面朝安迷修的玻璃墙前。柔软的黑发服帖地紧靠小少年的额头与脸颊,卡米尔的动作很慢,挪一步就要停一阵,等那椅子完全挪到墙前并坐下时,安迷修已经等候片刻。

青年调整眼镜框的位置,勾起温和的唇角弧度,盘腿直接坐冰凉的瓷面地板,将手中空白本子打开第一页,持笔稳重地写下一行字,然后翻过来给冷着脸的卡米尔看。

【我叫安迷修,是你新任的老师。知道你懂唇语,但是那样很累,还是写字交流吧。】

玻璃屋内的少年眨眨泛着寒光的海色眼,思考一会儿后将膝上本子前面杂乱的几页迅速略过,打开黑笔轻轻在完全空白的纸角写着字句。然后他立起本子,贴着玻璃墙给安迷修看。

【随便。】

安迷修肩膀略显僵硬,但还是埋头继续写。他绕过资料上过于刻板的信息,避免提及小少年自身的病,只是问他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花,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什么都可以,安迷修希望卡米尔能与他稍微有些交流。

可卡米尔除了最开始那句话,之后无论安迷修写任何话语,他也只是淡淡地看一遍,没有回复的迹象。似乎完全不愿意与安迷修有所交谈,洁净的白纸跟没有再开盖的水笔,仿若无声的拒绝。

安迷修甚至都怀疑刚才卡米尔愿意回复,以及昨天他离开时那双眼睛里的朦胧,都是他脑海里美丽的错觉。毕竟那孩子的眼睛冷得像冰,冻着流动的空气,拒人之千里之外。

隔着一面玻璃,完全触不到那个孩子一点点的温度。

时间不停歇地离开,安迷修依旧怀揣热情地写着问话。卡米尔安静看着玻璃外的纸张越来越被黑色的笔痕覆盖,连一次点头摇头的回应都没有。等写到纸页角缝里几乎都写满字句时,青年才愣愣地停了笔,久久没有回神。

而小少年手中的本子上,依旧是那一句冰冷的最初回答。

安迷修多多少少有些失落,无奈将本子翻到背面,笔尖在纸上停顿,思绪有些飘远。他想起自己在接到凯莉这份单人教学委托的时候,是有机会拒绝的,因为他知道通过肢体示意与笔下文字,要教那个孩子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知识,完全不能用困难来表达。

仅仅只是因为单纯的同情吗?出于自己的善心,想要帮助那个孩子?

或许吧。

沉溺在诡异的寂静里好一段时间,在安迷修走神的视野里,玻璃屋角落的仪器灯突然转成红光,连着卡米尔侧颈的细管充满淡黄色的液体。青年呆愣数秒,才想到这是在输液,同时翻过手腕看表,正好十一点整。

卡米尔似是早已习惯液体的输入,漠然瞥眼闪烁红光的仪器,眼底平静不起丝毫波澜,重新低头注视自己裸露的双脚与脚踝上的银环。腿上放置的本子,过于干净的那页纸像极少年自己的内心,空无一物。

安迷修注视少年的举动,抿唇垂眸,再次动笔写字时下意识使力,笔尖划破纸面的哀嚎回荡在寂静的研究室内,甚至在耳蜗深处回荡许久。青年所写的字并不大,卡米尔略微抬头,他看得清,也能明白句子的意思。

你喜欢这里吗?

但是这句话很快就被安迷修涂黑,不留一点点碎片痕迹,同那张写满许多问题的纸一起被攥成团缩在青年手掌内,消匿了存在。

【你该休息了,下午一点我再过来,希望能多聊聊你自己的事情。】安迷修留下这句话给卡米尔看,似乎有点仓皇的意味,站起身大步往出口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那句话写下来,这不是安迷修自己的意愿,也非友好的询问。

不允许呼吸,不允许闻音,不允许自由。

谁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安迷修迅速走过半间房间的距离,却听背后传来细微的玻璃板叩敲动静,立刻刹住脚步,猛然转身。

他看见卡米尔苍白的指尖合上笔盖,单手撑墙从椅子上站起,半举本子,那页干净的纸上端正写着一句平淡话语。

【无论是否喜欢,有意义吗。】

一双脚仿佛灌入千斤重,胸口压有万吨力,白纸黑字成箭刺穿安迷修的脑海,隔着透明的距离,竟无法回应那个孩子冰冷眸子里的问话。

如此寒心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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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后面的平原上有一大片野生的薰衣草,此刻正值夏季,紫色的花儿开得旺盛,暖风袭来伴着阵阵安神清香,倒也是个放松身心的好地方。可是这花香无论怎么在安迷修周身萦绕,都拂不开青年心上压抑的情感,甚至让他更加喘过不气来。

安迷修半趴木质的栅栏,望着遥远的地平线。丹尼尔站在他的身侧,背靠栅栏,嘴里叼咬一支未点燃的香烟。

某位特级教师已经对少年进行了好几天的单方面对话,可是对方只是无比平静地阅读安迷修所写的问句与自说自话,就好像在看自述短句的小说——事实上卡米尔确实有一本,就是与安迷修见面时看的那本。

这样的教学可不行啊。

“那孩子一直都是这样吗?”终于,安迷修沉闷地开口向身旁人询问。

丹尼尔淡然回答:“至少在他哥哥去世之前,不是这样的。”

片刻无言,安迷修喘上一口伴着薰衣草花香的空气,深深叹息,指间几张印刷纸随风飘起弧度,时不时蹭动点点花瓣,宛如翻飞的蝴蝶翅膀。

待卡米尔最亲的哥哥自少年得病时一直隔着玻璃教卡米尔课本知识,也跟卡米尔一起学习唇语。而那个人也在一年前意外去世,这才让研究所的人开始给卡米尔寻找可以单独教学的老师。

小少年从六岁起便生活在那间玻璃屋内,还有两个月十五周岁。他病变的肺受不得空气中任何的刺激,也无法进行氧气交换。身上三根管子,一根定时注射营养液,一根输送特殊处理的有氧血液,一根抽出无氧血。

“最佳纪录是一个月,我很期待你能打破它。”丹尼尔微笑着将烟点染,充满尼古丁的浓郁烟气在两人之间缠绕不散。安迷修微皱眉心,但是没有说什么。

“如果是这种病症,你们为什么还要把他救下。”

“他的父亲投资了这个研究所,同时也允许我们对他进行部分药物研究。安迷修先生懂我的意思吗?”

话音刚落,安迷修猛地攥紧手中的纸张,不可恢复的深刻折痕赫然占据一半的纸面。这番动静惊扰到了风与花,安神的清香随风淡去,薰衣草的花枝慌乱地摇摆。

青年开始不停地在心里自我催眠,要冷静要冷静。丹尼尔瞄眼安迷修阴沉的表情,嘴角似乎带笑。

安迷修没有去管身旁人,盯着其中一株薰衣草上愣神,花朵热情散发的香气让他渐渐稳住情绪。深浅不一的紫色占据满眼视线,摇摇晃晃似乎在表达着何种想法。

“你或许应该换种方式?”

耳边传来丹尼尔轻飘飘的一句,突然理清思绪得到启发的青年猛拍栅栏板,把丹尼尔吓到了,烟头上的灰积满一震,纷纷扬扬落在他的白褂上。

就在银发男子忙着拂去燃灰的时候,安迷修转过脸,有些兴奋。

“丹尼尔先生,我想借点工具。”

十三点整,安迷修准时抱着本子和笔进了研究室。卡米尔依旧坐在原处,不过看到安迷修有一只手背在身后的时候,小少年的眼底似乎闪过一瞬好奇的光。

【下午好!】安迷修单手翻过早已打开的本子,除了问候以外纸上还有一句话。

【带了一点礼物给你。】

卡米尔稍稍睁大双眼,缓慢回头看着玻璃屋另一端的门。

然而小少年这番动作顿时让安迷修激动的心凉透半截,瞬间僵在玻璃板前不敢有所动作。那扇门是部分研究人员进入屋内给卡米尔检查的门,书籍跟必要物品也是通过那扇门送进来的。

所以他这是以为自己把礼物通过那扇门送进去了吗。

卡米尔等待一阵,确认那扇门没有任何动静后,转回头抬手伸前,指尖触碰隔绝一切的玻璃墙,留下点点指腹痕迹,目光如炬。

安迷修不敢写字不敢开口,像根木头一样杵着。两个人之间就这么僵持片刻,卡米尔敏锐发现眼前人有些难处,弯腰拾起本子,随手翻到一页写着话语,字迹有些飘动。

句子不算长,卡米尔写得很快,写完后立刻翻面朝向安迷修。

【你或许没有送进来,但是我想看看。】

没有格外刻意的端正,安迷修能看出这才是小少年心中流露的情感。犬齿摩擦唇角,然后青年转过身做下决定,再次转回来的时候将本子竖直紧贴玻璃板,挡住小少年大部分的视线,而那纸上多出一句话。

【这束花,送给你的。】

紧跟小少年眨眼仰头的动作,安迷修慢慢地将一束简洁的薰衣草花束从本子后面移到本子上方,仿若紫色的云朵渐渐出现在小少年空白的天空之中。卡米尔原本平静的眸子亮起明光,那朵紫色的云为他带来泛起波浪的海与不再寂寞的夜空,星辰光辉涂抹属于他自己的色彩图画。

安迷修蹲身,将那束薰衣草放在玻璃墙根处,紧挨玻璃板,点点水珠跃上板面,折射微弱的洁白灯光。玻璃屋内的小少年手肘靠墙慢慢跪坐地板,眼里怀有好奇,伸出手指,有些发紫的指甲尖小心翼翼地触及那一小片区域,好像这样就能碰到玻璃外干净漂亮的花草。

【对不起,因为植物不允许带进你那边,所以只能这样送给你……】安迷修迅速写着充满歉意的话语,写完又合掌给卡米尔诚恳道歉。

小少年注视着那束用白棉线扎蝴蝶结固定的薰衣草,枝根切得干净利落,虽然没有装饰但意外很漂亮。简单直接,十分清爽。

等青年不再自说自话地道歉,卡米尔抬起头,两人目光相撞,似有何物生芽。安迷修有些慌乱地低下头,躲开卡米尔的目光。

【从来没有人会在意我在想什么,你和他们不一样。】

卡米尔干脆将本子放地板上,写完句子转个方向伸给安迷修看。不等对方回复,又翻过本子转移话题。

【你不用写字,说话,我能懂。】

安迷修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谈论这件事,追问般的眼神看向卡米尔。小少年稍撇唇角,补充一句。

【这样我能】

他突然顿笔,略微垂眸后又继续写道。

【想象你的声音。】

猝不及防的请求让安迷修差点激动地振臂高呼,不过他还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是嘴角的笑已经完全藏不住,似乎比当年得到特级教师证的时候还要开心,还要满足。

可能这也是他想得到的。

“应你的要求,亲爱的卡米尔。”

安迷修单膝跪在对方身前,右手覆在左侧心口,郑重俯首,却又有些玩闹的意味,笑弯了眼角,翠色的眼眸深深望进那片泛有波光的海平面。

【还有,谢谢你的花。】

玻璃屋内的小少年,也露出了见到安迷修以来第一抹浅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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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他愿意与您交流了?”

“是的。今天开始教课。”

安迷修在走廊里偶遇丹尼尔,礼节性地打过招呼后,迅速跑到研究室门口刷通行牌,门还未完全打开便抬脚窜进房间。昨天晚上他已经委托研究人员将几本课本送到玻璃屋内,这时候卡米尔已经抱着最厚的一本翻阅至少过半。

连同书本一并送进去的还有一条铺在地上的毛毯,因为安迷修希望卡米尔在上课时能自由一些,所以特地去申请,并以最快的速度让人送过去。

“我不确定你的……哥哥,教了你多少知识。”在提及卡米尔去世的亲人时,安迷修还是下意识心惊,生怕自己无意的举动伤了小少年早已伤痕累累的心,流出他看不见的血与脓。

【三年前的课本已经讲完了。不过大哥不讲阅读理解,他说所谓的理解本来就没有完全正确的答案。】

卡米尔跪坐在紧挨墙根的毛毯上,侧身靠玻璃墙,因此他一边写安迷修也能一边看,不用麻烦地将本子翻转过来。

“不错的想法。”安迷修仍旧盘腿坐,将教案翻过几页,“送进去的课外书你慢慢看,今天先讲平行线定理吧。”

考虑到输送的有氧血液速度有限,安迷修讲半小时左右就让卡米尔休息,让他的身体缓一缓。小少年会趴在毛毯上闭眼小憩,他还告诉安迷修那两根血管扎在靠近背脊的地方,所以不能仰躺。

面色过于苍白的他似乎只有在浅眠的时候才比较像普通的孩子,脸颊压毛毯后会稍稍泛红,有着好看弧度的睫毛时不时抖动。就算忽略纤细的肢体与惹眼的细管,他仍令人感到心疼。

安迷修不止一次看着卡米尔哽了喉咙,因为小少年每每浅眠休息的最后,细眉都会渐渐蹙紧。青年完全是下意识地想伸手为他抚平眉心,可当手逐渐伸远的时候,都会在同一个地方触碰到一片冰凉。

有任何细微的动静卡米尔都会被惊醒,而后安迷修便能看见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眼睛与卡米尔朦胧平静的双眸完美重合。

再然后,青年会止不住地陷入自我伤心。

丹尼尔劝说他感情代入的过多。安迷修义正言辞地反驳说如果我不关心他,那么还有谁会这样待他。

银发男子看着青年认真的神情,叹气摇摇头,慢步离开。

偶尔安迷修背靠玻璃窗,不知看着何处发呆。而卡米尔不休息时就折纸,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也不算很无力,折出的千纸鹤与星星倒也挺漂亮。再后来安迷修发现只要自己一背靠玻璃思考问题发呆小少年就开始折纸,劝他要休息还是不听,于是安迷修不得不转过身盯着卡米尔。不过这显然没什么用,卡米尔可是非常有自我主见的。

【你为什么要戴眼镜?】卡米尔某次在安迷修教完一课快离开的时候问他,提问的时候还特地用本子角敲敲玻璃。

安迷修眨眨眼,将红框的眼镜摘下晃晃:“五十度近视,戴不戴其实都没太大关系。”

就在青年摘下眼睛的刹那间,卡米尔突然贴近玻璃,近到几缕发丝都触及玻璃板而歪了方向。安迷修能看出少年在紧盯自己的眼睛,即使隔着过厚的玻璃,他也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模糊的面容。他相信自己眼眸深处也有那个少年的清冷面庞,或许还闪着星星。

【能不戴吗。】

“给个理由?”安迷修看见小少年所写的要求,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卡米尔歪歪脑袋思考,然后快速给安迷修回复。

【多隔一层镜片,看不清你的眼睛。】

这回安迷修真的是被这个孩子给说住了,捏着眼镜架子发愣。但是小少年似乎不罢休,蹙起眉头等待回复。

“这理由有点自私啊。”突然起玩心的安迷修趁机逗逗平日不苟言笑的小少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平时他可不敢呐。

卡米尔有些大幅度地写字,翻面后安迷修只能看着一面纸只写着一个词。

【是的。】

这孩子还真够直白的。

没达到目的反而被反撩一把的青年也只好将自己的眼镜塞进大褂的胸口口袋,抬头反问道:“这样好看吗?”

【自恋。】卡米尔送他一记不明显的白眼,但还是认真地盯着安迷修的脸,最后看得安迷修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出研究室后安迷修去找丹尼尔谈送书籍的事项,对方淡然抬头看他一眼:“眼镜呢?”

安迷修眯眼笑,略带自豪感地回道。

“不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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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尔经常当着安迷修的面讲卡米尔的身体状况,毕竟那个孩子的身体状况比风还不稳定。银发男子开口直接说一堆不良反应,最后才来句暂时稳定。安迷修觉得自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心脏受不起惊吓。

因此每每丹尼尔说出卡米尔的名字时,安迷修总有种堵他嘴的冲动。

就好像担心玻璃屋内的少年的生命在他人口中摇摆不定,随时都会如同那个人所说地戛然而止。

“是祸躲不过,那孩子身体的状况自己非常清楚的。”丹尼尔很是淡然,目光晃一圈重新落上安迷修手中的薰衣草。

现在已经是九月初,盛开在夏季的薰衣草在此时花瓣变了色,花茎微软。安迷修手里的花束似乎是刚刚采的,还留有有水珠,但是花叶却没有那么精神。

“再采就扣你工资了。”

“诶!说好这是野生的呢!”

之前送给卡米尔的那束花已经被安迷修换掉,接了一瓶水时常更换新的薰衣草。只不过薰衣草花期即将结束,再过几天就没有花草可以换。卡米尔嘴上说不在意这些,可安迷修能看出他还是会盯着墙外的紫色花出神。有些向往,也许在看比花更遥远的地方。

青年偶尔会觉得卡米尔这时的眼神无比地眼熟,几次回忆后总算想起是初次见面时卡米尔透过门缝看向自己的眼神。

是想要离开的眼神。

“你讨厌这里?”

青年将这句话问出的时候,小少年还在看刚刚换上的薰衣草,一滴水珠从浅色花瓣上应声坠落。

【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一直在往外面看,那时候也在看我。”安迷修重新整理薰衣草的造型,但摆弄后选择放弃。他没有去看卡米尔的眼睛,总觉得有时候那孩子的双眼像是有不可思议的魔力,摄人心魂。

【因为外面有你,你在外面。】卡米尔写完这句将本子往地上一放,也不看花或者抬头看安迷修。青年字字轻念,最后不由自主地低笑,虽然没有回答当初的理由,但这样也足够了。他抬手抚摸玻璃,温柔地像在抚摸少年的发顶。

这种被珍视的感受,宛如上瘾。等安迷修发觉有些不对劲的时候,想与少年更加亲近的想法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

不对吧。是不对的吧?

想让那孩子眼里只有自己的想法,可能真的错了啊。

除了必要的课程以外,安迷修还会抽空跟卡米尔讲小王子想念星球上的那朵玫瑰花,讲美人鱼在礁石上仰望她的王子,讲普赛克寻找丘比特羽毛的踪迹。说那是一种存在于世间万物中的特殊情感。

“那叫爱。”安迷修缓慢俯身,额头轻贴玻璃板。而小少年似是懵懵懂懂般凑前,额头与安迷修靠在同一处上。两个人半抬眼帘,星光流转,隔着不知多少距离将各自的温度传递。

卡米尔窥探安迷修眼中的温柔,安迷修浅尝卡米尔眸里的纯真。像安排好的一出描绘美满童话的话剧,月亮与太阳相对行礼,紫色的云携闪烁耀眼光芒的夜空伴舞,令人无比安心,拉开无声的序幕。

“这是每个人都拥有的东西,你会将它付出给他人,对方也会将他的爱回应于你。”安迷修喃语着用手指点点卡米尔鼻尖前的玻璃,留下灰白的指印,忍笑道,“你要相信那是很美好的事情。”

【我又不是不懂这种感情的小孩子。】卡米尔撇撇淡色的唇角,不紧不慢地写着,抬头见对方似乎在捣乱,于是挑眉在安迷修脸颊处画圈圈,样子甚是搞笑。

“那我也得教你,这是你这个年纪该学的东西!”安迷修大笑着给卡米尔画上猫须。

【我自己知道。】卡米尔写完这句迅速别过脸,面无表情地给安迷修额头画王字。

就这样像小朋友打架一般你来我往不知多少次,最后是以安迷修用袖口擦去外层浮灰痕迹为终,投降举起双手。卡米尔缓冲体力趴地毯上微微喘气,空白本子不知何时摊在他的手边。

玩闹过后,小少年似乎在认真考虑起何事,时不时瞥眼还在发笑的安迷修,手中笔犹豫地转动。

他此刻有些空荡荡的脑海里只有墙根外放置的薰衣草,它早就腐朽成灰,躺在地板上一触即碎。

那么不说出口的话语,也会就此消失吗。

卡米尔曾经不相信书上所谓的一见钟情,却在看见安迷修的时候,在他拿着那束薰衣草隔着玻璃冲自己笑的时候,没有回头路地陷了进去。

当初会看向那扇门后的安迷修的理由,同现在是一样的。

你在外面,而我相信拥有那双眼睛的人会我带到外面的世界。

小少年抿唇,郑重捏笔落字,漆黑墨痕勾勒出字句,让原本沉稳下来的安迷修慌了神,眼底充满不知所措。

【那么如果我对你说‘我爱你’,】

【你会回应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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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迷修很没面子的逃避了。

昨天那孩子如此直接地袒露感情让他仿佛回到高中时代,男男女女之间眉来眼去,将爱挂在嘴边,时不时就要嚼着字音重复。没有多余的想法,仅仅想向所有人承认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但是安迷修早就过了那个年纪,过了不顾一切去付出,去表达的时候。

他现在就记得离开研究室时,小少年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以及海色眼里隐隐的失落和紧张。

明明教他表达“爱”的就是自己,结果逃避“爱”的也是自己。他并非厌恶,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回应——因为自己几乎也是同样的想法。

该怎么办?安迷修站在研究室的门口,迟迟没有输入密码进门,同时感觉自己头疼地要命。

不过他最后还是决定打开门,脚步别扭地走进研究室,这时候已经离他上课的时间迟整整半个小时。但是研究室里的景象让他有些意外,玻璃屋子里寻不见少年的身影,反而有数个身着厚实护服的研究人员在玻璃屋内打理卡米尔的生活用品。

安迷修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丹尼尔便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猛拍青年的肩膀:“他要动个小手术,注射新实验的药物,所以今天不上课。好像昨天已经告诉过您了吧?”

“额……是么。”安迷修自知理亏,脸上尴尬挂笑,转身就想跑,“那我不打搅各位了。”

“哦对了安迷修先生,还有一句话要跟您说。”丹尼尔扬声叫住欲要离开的青年。

安迷修心中微惊,却还是礼貌地停下,面朝丹尼尔的背部。虽然他面上没有任何不自然的表情,但是心脏却跳到了嗓子眼,掐紧呼吸。青年清楚整个研究所都设有监控,但是他不确定丹尼尔想谈的是不是昨天的事情。

“明天是卡米尔十五岁生日,您有什么想送进去的,我都允许了。”

第二天一早,安迷修早早进了研究室,轻手轻脚靠近玻璃墙,他能看见卡米尔蜷缩在板床上,平薄的被子仅仅盖着他的小腹。小少年的脸朝安迷修的方向,即使距离稍远,青年也能看清他唇瓣的动作。

他喃着,安迷修。

被呼唤名字的人儿盘腿坐在玻璃前,安静注视还在梦乡飘浮的黑发少年。也许梦里他们能触碰到对方,没有任何的隔阂,甚至有更深的羁绊。

那该是多么美妙的梦境。

安迷修思索着垂下眼眸,他忆起当初拿到卡米尔资料的时候,确实心疼那个孩子,也确实有些同情。但此刻已经不仅仅是那种情感,他更想好好待玻璃屋内的小少年,守着他护着他,想给他几乎全部的关怀。

这也是爱吧。是自己给他讲述的爱。

似乎是安迷修的目光过于炙热,感受到异样的卡米尔皱眉挣扎,从梦里渐渐清醒,昏暗的视线里瞧见青年侧身剪影,他发愣片刻,单手撑床板,不停地搓揉双眼。

接着卡米尔下了床,嘴巴开开合合,似乎在询问安迷修为什么在这里。

“生日快乐!”在确认卡米尔走近能看清自己的嘴唇后,青年吐字大声清晰地将那句祝福喊出。就算小少年在屋内听不见,却还是被安迷修的举动而吃惊,翻出本子靠着玻璃板坐下开始写字。

【所以你几点来的?就在这儿等我醒?】

“噗嗤。也就半个小时吧,你睡得太浅。”安迷修打趣笑着,轻轻抚摸卡米尔脸颊前的玻璃,好似这样也是在抚摸卡米尔自身一般。小少年似乎还想写什么,安迷修立刻叩敲玻璃,引回卡米尔的注意。

“去看桌子,给你的礼物。”

卡米尔不解地放下本子站起,走向那张学习用的桌子,原本只有书籍的桌面多出一个长条形的礼盒。小少年毫不犹豫地开始解缎带,安迷修无奈自语说你也不猜一下里面是什么。

礼盒盖落到地上,卡米尔猛地睁大眼睛将盒里的礼物双手抱出——那是一束薰衣草的捧花,蓝色系的褶皱琉璃纸交叉包裹三层,花束用翠色的缎带扎紧。每朵花上都套有透明的密封薄袋,用胶水凝固封牢。卡米尔拨弄花间,还从中抽出一张白色的贺卡,上头明显是安迷修的字迹。

小少年缓慢启唇,将贺卡上的字在无声的世界里自语般道出——祝亲爱的卡米尔十五岁生日快乐,早日康复。

真像那个人的作风。

卡米尔自顾自地低笑,反复仔细地看安迷修的祝福,好似近日不畅的呼吸开始变得舒适。然而就在卡米尔想要放下贺卡的此刻,小少年的肺部却毫无预兆地传来撕扯般的疼痛,眼前深紫与浅蓝混成扭曲的油画。卡米尔发觉情况不对,赶紧背过安迷修,单手捂唇似乎在阻止着什么,指间贺卡失控地坠向地面。

“卡米尔?怎么了?”安迷修还在等待小少年的赞语,却见屋内人儿意料之外的举动,慌忙拍打着玻璃板,想让对方给自己些许回应。

时间似乎走过数秒,又或是数分钟,卡米尔怀抱那束薰衣草,一点点蹲身从地上捡起那张贺卡,再用力攥进手里,洁白平整的贺卡在安迷修视线之外变得扭曲,字迹也变了形。

再次观察手中花,小少年微喘着气,发现有一株薰衣草的花瓣开始变色腐化,背时光隐隐有些黯淡。他默不作声地将那枝病花折断,塞进浓密的花枝间。然后他转过身,小步走到安迷修身前,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你吓到我了……”安迷修抚抚自己胸膛,他刚才紧张得差点无法呼吸,“要是真出事该怎么办。”

卡米尔写着开头字句时手腕一顿,仅仅一个眨眼,小少年还是断断续续地将话语写完整,薰衣草横摆在自己身侧。

【不会出事的。】

同时他留了心眼看安迷修手腕上的时间,反问青年。

【你不打算在八点之前跟我谈些别的什么吗?】

【安迷修。】

玻璃外被追问的安迷修顿时不知该有什么反应,一边深呼吸一边抬手揉着后脑。卡米尔也不急,半垂眼帘,时不时抬眸瞄一眼玻璃外的人,捧起那束薰衣草无意识地拨正花朵间的层次。

眼前少年越是冷静,安迷修越是干着急。有些话已经在舌尖上打转,却又被胆小的心脏召回,重新在超速的心率上开始长跑。山是针山,海是深渊,等快走到平原的时候又是一阵剧烈的风暴。

“卡米尔。”

将他的名字在喉咙深处呜咽无数遍后,重重唤出却变得有些轻飘。小少年正好抬头,摆弄薰衣草的指尖猛然收紧,面上却依旧神色如常,不移目光地看向与自己只隔着一面玻璃的青年。

或者,只隔一层朦胧的白纱。

“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语是什么吗?”安迷修问得无比郑重,眸子里满是认真的心绪。卡米尔虽不解对方说这个问题的意义,但还是拿来纸笔回答。

【等待爱情。】

安迷修抿笑,抬起左手,完全覆在冰凉的玻璃板上,印出他条条深刻的掌纹:“是的,而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将来有一天能走出这间玻璃屋子——”

“亲口将那句回应告诉你。”

面对卡米尔震惊的面庞,安迷修未感觉自己已经是涩了双眼,口中说出的话语甚至是在抖动的,音律不齐。他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迟钝,有些晚了。

最先种下那颗薰衣草花种的,其实就是自己。

玻璃屋内的小少年沉默许久,久到安迷修以为对方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回答。而后小少年紧闭双眼,缓慢抬起自己的右手,将其与安迷修的手相叠。但是卡米尔的手实在小,与青年的手掌整整差一个指节。

小少年的另一只手也抬起,在沾有些许水雾的玻璃面上书写一个字的镜面文。他低着头,双肩微颤,写得很慢很细,仿若每条笔画都是一次发自内心的承诺。

【好。】

提笔结字,两个人无限地将自己的唇瓣靠近,在承诺之上紧紧相贴。触及一片冰凉,流至心底时却是温暖的热流。


#=

 仅仅是当天下午,安迷修蹦跳着想要进研究室继续上课,却被丹尼尔半路杀出给拽住肩膀:“要放弃了。”

“什么?”安迷修被这句话说得云里雾里。

“放弃他,已经没办法救回来。”丹尼尔扯松自己的领带,微喘粗气算正式通知安迷修,“他的父亲已经签字同意,顶多三天。”

安迷修听着那人的话,紧接的是纸张哗啦翻转的声响,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踩着过于柔软的棉花,感觉自己似乎还在梦里。青年猛扯丹尼尔的大褂袖子,吼道:“你说什么?!丹尼尔麻烦你解释清楚!”

银发男子不紧不慢地淡道:“新药催化了他肺部的病变,今天清晨开始的,已经没法挽回。他父亲那边我们已经调节好赔偿,现在讨论是否给他安乐……”

“不行!他得活着!”安迷修瞪大眼睛,抬臂拽扯丹尼尔的衣领,“卡米尔他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什么?安迷修先生,您只是我们请来的个人教师,跟我们的研究对象没有更多的关系,不是吗?”丹尼尔毫不留情打断安迷修的喊话,同时拍掉他紧绷出青筋的双手,冷淡地整理衣领,格外咬重“关系”二字。

安迷修看着丹尼尔的眼眸,紧咬下唇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毕竟这个人说的,没有错。

青年回头看着那扇他进出两个月的金属门,教案已经在刚才的争斗间散落一地。丹尼尔蹲身将安迷修的东西收拾起来,拢在臂弯间。

“给您一次机会,让你们见最后一面。”丹尼尔最后捡起安迷修的执牌,将其拿在自己手心握紧,确认安迷修呆愣地点头同意这个决定之后,才将那块巴掌大的执牌重新放回安迷修手里。

恍神的安迷修打开那扇门,双脚不受控制地走到那面玻璃前,顶上灯光仍是昏暗,仿若一开始就预告了不是光明的未来。

小少年裸露的惨白皮肤下透着青紫血管,蜷缩在毛毯之上,双臂间还怀抱着那束昨天的薰衣草。卡米尔双目紧闭,眉心紧锁地令人心疼,三根细管还在尽职尽责地输送输出,却无论如何都留不住那孩子的体温。

安迷修跪膝坐下,手掌与卡米尔贴着玻璃的手背相靠,也许那孩子的体温也同这面玻璃一样,寒得刺骨。小少年似乎感受到青年的存在,奋力睁开一点点的眼缝,瞧见一抹剪影,露出少见的柔和。

“你骗了我。”安迷修苦着脸说道,“你明明说自己不会出事的。”

卡米尔幅度甚小地摇头,然后他慢慢地将薰衣草下的本子拿出,字迹扭曲却很简单的几句话。

【知道玻璃屋里的通道怎么走吗?】

【不用保护措施。】

【我给你开门。】

青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行字,双手握拳重重砸向玻璃板,跪在地上怒吼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样开门同自杀有什么区别!”

可小少年已经连写字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摇头,嘴唇开开合合,却又说不清到底在表达什么。

安迷修看着卡米尔愈加着急的模样,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一字一句地摸索小少年的口型。在卡米尔重复无数次之后,安迷修将那句话完全解读出来——

我想同你说话。

理解到这句话意思的青年久久都无法遏制内心汹涌的情感,好像要冲破自己的身躯,狠狠地将面前的阻碍打碎一般。玻璃屋内的小少年则微抖着双手将半身撑起,待身体稍稍稳住,一边肩膀靠着玻璃墙,将其中一只手伸起,轻轻按在安迷修玻璃板外的拳头,指尖挪动,留下淡淡的抚痕。

安迷修没有将手缩回来,只是将拳头展开成掌,愈加用力地按压玻璃墙,与卡米尔的玻璃后的手心重合。

并非没有习惯,正知道有不可穿越的阻碍,才会更想用尽所有力量去触碰他。不成熟的思绪交织成网,逐渐拉近两个人最后的距离,却依旧被冰凉阻隔。

去吧,过去吧。

到他的世界里去!

安迷修的喉咙深处压抑着哽塞,单手撑玻璃墙站起,宛如爆发般蹬起冲向门外。金属门一开一合,安迷修的身影消失在研究室的房间。

他再也无法走出这里。

但是很快,他独自一人的世界将要迎接那个人的降临。

小少年闭上散了有些焦距的眼,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指尖掐紧侧颈的营养液针管,将其狠狠地拔下。刹那间,他的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大口喘着无用的呼吸,像是搁在浅岸上的深海鱼。但是卡米尔却还是固执地抛注自身的全部,无力的身体靠墙虚弱站起。

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

安迷修曾经查看过这个研究所的规划图,也知道进入那个玻璃屋的通道入口在哪里。可是等他跑到通道入口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执牌只能允许通过研究室的大门。

他拿着自己的执牌在金属门板前发愣,此时也只能冒着头皮将执牌刷上槽口。却听仪器发出通过的电子音,门应声而开。

容不得安迷修多想,他立刻冲进点着暗灯的悠长通道。随着他位置的移动,电子机器闪烁的光与声音紧跟周身萦绕,如梦似幻,全凭记忆中的印象去寻找那扇入口。

他不知道为什么,完全下意识地向各个地方奔跑,就像有人在意识深处指引他。最后眼前的那扇门,安迷修直接将自己的执牌去刷通过许可。预料之中,门也顺利打开。

只是这扇门后,仍然是一道门。安迷修用执牌去刷,可是等待片刻后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犹豫着去按周围的按钮,结果仍旧相同。昏暗的世界里,只有他孤单地站在门前,手扶寒冷的金属板。

最后就会变成这样吗?

最后各自都会变成一个人吗……

“不是……”安迷修沉沉呼吸,猛然想起小少年本子上的话,眼底闪过明光,立即用力拍打门扉,喊道,“卡米尔!卡——”

急切呼唤人儿的名字,随着第二声呼喊的尾音消匿在金属门大开的声响与突然的光源之中。紧接着是过于冰凉的拥抱和轻飘飘的重量,仅隔两个人身上单薄的衣料将一切感知传递,小少年无力的指节死死扣压青年的背部。安迷修努力站稳,宽厚的手掌扶起卡米尔的肩膀。

“安迷修……”卡米尔低哑着不属于少年的嗓音,将脸埋进安迷修的胸膛,双臂环过安迷修的腰部,背脊剧烈地起伏,沉重急促的呼吸夹杂着颗粒状的杂音。

安迷修心痛地将小少年的脸慢慢托起,卡米尔脖颈侧流下的血液宛如细丝带缠绕他的半边身体。眼前人视线不移,与安迷修担忧的目光交合。

小少年告诉青年,我很满足。

安迷修小心翼翼绕过他背上的输导管,扶着小少年瘦窄的腰肢,俯身回抱对方,注入他的所有情感,在额发之上亲吻对方冰凉的额角。

仅仅是一个瞬间,安迷修匆忙将卡米尔放开,却又不敢完全松手。卡米尔几乎将自己全身的重量压在安迷修身上,那苍白瘦弱的双腿,仿佛无法支撑卡米尔消瘦的身躯一刻。

趴在安迷修怀抱中的小少年止不住地咳嗽颤抖,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仿佛要将肺腑吐出体外。安迷修呼吸着有些缺氧的空气,手悬在小少年的背脊上方,却又无法抚摸为他疏通呼吸。

他们都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最后。

“卡米尔……”安迷修做下决定,缓慢地将卡米尔打横抱起并且坐下,支起一条腿抵着他的后腰,让小少年的头可以靠上自己的颈窝,也让自己的嘴唇靠近他的耳朵,“能听见吗……”

片刻后,他感受到小少年用力地蹭着自己的肌肤。

小少年此刻任何的动作都让安迷修难忍地哽了喉咙,但是他已经无心去管这些所谓的状况,压在心口的逐渐跃上舌尖,唇瓣贴着小少年的耳廓,用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平稳的声线。

他说着,说出了那句约定好要在卡米尔走出透明世界时给他的回应。

那句表达“爱”的回应。

说了什么呢?安迷修自己也不知道,他遵循内心,将压在心头的话语,一字一顿慢慢道出,只说给他的小少年听。

卡米尔倾听青年的话语,沉重的眼皮略微抬起,可眼帘仍旧不受控制地慢慢垂下,遮盖住将近一半的海色眼眸。他含有颗粒杂音的微弱咳嗽像是他的脚步,意识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看不清,窥不见那双眼中曾经波光粼粼的海面。

青年猛然发现少年的反应,立刻大声地呼喊,隔着一片遥远的海,或近或远的距离将他所有声音无限地撕扯,只剩下模糊的字音。

那句发自内心的回应被安迷修不断地重复,再重复,与海浪抗争,微薄的力量企图将卡米尔再挽留一阵,再多听几句话,几句入耳时完全不清楚的话语。

双眼的夜空之中,星光忽明忽灭。

呼吸渐弱的小少年半睁充满氤氲的眼睛,就像升有水汽的海平面,紫色的云虽仍在天空一角,星辰却在逐渐隐去。卡米尔僵着手,一停一顿地抬起,触及到青年的面颊,沾一指的温热。

不知何时,安迷修的脸颊已经满是无法控制的泪水,温热的泪液顺卡米尔极度冰凉的指尖流入他的掌心,却又没有向下流逝。

他似是张嘴无声地说出一句话,眼底毫无征兆地隐去了光辉,黯淡的星辰被紫色的云完全遮盖,无处可寻。

小少年不再咳嗽,不再颤抖。他最终还是阖了双眼,周身既平静又喧嚣,身形碎得再也看不见片影,步入另一个梦境。安迷修有些愣神,却也只能将卡米尔僵冷的身体愈加用力地抱紧,压迫自己的胸膛和呼吸。

到最后,少年颈侧的红丝带将一半的衣料绑上浓烈刺眼的色彩。他像熟睡了一般,微皱的眉头也被安迷修吻开。

那捧已经开始变色的薰衣草还在玻璃墙边,三层蓝色系的琉璃纸,翠色的缎带,依旧无法遮盖腐朽的惨状。

安迷修不稳地将小少年仰面放下,起身去持那束曾经被自己精心打理的花,塞入卡米尔骨节分明的手中,再轻轻将小少年的双手合拢。

远远传来许多人的脚步,杂乱匆忙。安迷修俯首,不去看卡米尔平静的面庞,和着压抑的抽泣,在小少年耳边对他讲,讲那句道别的回应。

他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同他道别。

【很困……晚安,安迷修……】

晚安好梦。


-end-




是无删改的稿子,哇这么一看两年前的我写的确实不咋样啊好羞耻啊!!!

发出来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最近安卡群里经常提起“秘密花园”本子,结果我才想起来这玩意儿早解禁了但是我忘发了。是的,是真的单纯地忘了hhh

当时“薰衣草”构思是想写一个农庄管理人和被预告时日无多的孩子,结果那篇欢乐的写不下去改刀子就顺利结束了(。)估计整本就我一个是be吧(捂脸)

字数:15420

日期:截稿于2018.2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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